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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 繁星夜
『憑良心說,雖然有剛開始那麼一場,庫克那孩子還真算是難得的好旅伴。』巴特歪著頭,稍微想了想,隨手抓了一大把鹹牛肉填進嘴裏。『不多話,不會像奧德姆鎮上的那麼些個女人們一樣一遇上事就大驚小怪的聒噪,出的錢多,也不像使喚下人那樣的使喚我。』
“我還本來以為她是那種離家出走的大小姐。她那張臉,又加上那般出手的闊綽,怎麼著至少也該是個爵爺家的千金了,卻壓根沒有個小姐的刁蠻樣子。搭帳篷、識路那些旅人需要的本事樣樣都很在行,不消說那些,光一份忍耐的功夫就比鐵爐酒館的那些狗崽子強的多了去了。
牽著馬頂著太陽走了大半天的路,我都渴的直舔嘴了,她愣是忍著一句話都不吭的直往前走,連水囊都不帶看的。
雖然說女人不多話是好事,可也不能像她那樣啊,我又是個管不住嘴的人,搞的我老巴特反倒像那些鎮上女人們養的鵝一樣。
我當時看著她,心裏琢磨著,這樣的能忍,該是家裏背了仇的,不然怎麼會一路趕著往沒人煙的地方走。可仔細想想又不對……”
『她還真不像那些個結了仇的貴族,那些軟蛋,自己沒種報仇,就只會成天跟我們這些老百姓過不去,臉上硬能生生透出來些股子狠勁來』
他忽然有些發楞,像是想起什麼,咂了咂嘴。
『雖說她整天也悶著個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就跟把嘴縫上了一樣,但要真見了新奇事兒也會發發問,臉上也會露出點好看的顏色,為了看條河荒廢能半天時辰,跟平常的那些小姑娘看起來還真沒什麼不同。這可真讓人看不懂了,她們上等人那檔子事我也不好開口問,問了她也不會說,只好一直憋著,直到風暴來的那一天……』
“按說一般八月裏費羅裏亞才會刮起冰風暴,七月刮起來我五年也就見那麼一兩次。偏巧就那麼背讓我們兩個碰上了。別以為費羅裏亞的冰風暴都跟你們阿魯特下的小雪一樣,那都是雞蛋大的冰疙瘩,落下了能把人的頭砸個大血坑,要是碰到沒經驗的不知道看准天氣提前預備著,就等著滿地找牙吧!
我沒想到那麼早就會有冰風暴,她肯定也沒想到。
慌慌張張總算是把鋼絲網拴到甲駝的駝峰上張起來,我這張老臉不要緊,真要是把她那張漂亮臉蛋讓雹子給砸個稀巴爛,指不定大神一生氣連天上都不讓我去。
結果還是出了亂子。
因為這裏是費羅裏亞,不是其他地方。
張起來的鋼網只能容我們兩個和那些行李。
換了這附近的畜生,被砸也不是一兩次了,也都知道把身子蜷起來老老實實的等著冰風暴過去,人是什麼都做不了的,真要是騾馬扛不過去了,也只能怪自己倒楣破了財。
她的那匹黑馬俊俏是真的俊俏,腳程耐力都是第一等,可只不知道這一條就鬧了大亂子。
冰疙瘩落在頭頂上劈裏啪啦的響,那時候天還沒黒,眼瞅著馬頭被砸的血淋淋的,血順著脖子就流下來了,那匹黑馬開始還能繞著原地來來回回的跑,時不時的湊過來沖著我們哀哀的叫著,看著真是好慘。
庫克一直淡淡的看著那馬,氣喘的也就比平時急一點,什麼話都沒說。
可能看出來,她心裏真是不好受。
我當時就在那兒想,要是這位大小姐脾氣犯了,絕對要在她沖出網子之前把她給弄昏,不能讓我的那份錢就這麼跑了。
她倒還真是硬氣,眼看得那馬漸漸的躺倒不叫了,還是一聲不吭的,連表情都沒有。
冰風暴很短,也就是三四十分鐘,來的急去的也急,不然什麼活物都不會留下了。
等風暴停了,我一邊檢查網子,一邊看著她。這事是我的疏忽,真要追究起來是要扣錢的,所以我也不敢說什麼話。她倒也沒說什麼,只是在那邊檢查著馬的傷。其實我知道那馬多半是活不成的,偷偷跟了過去,果然那馬的兩條腿都折了,腦袋也被砸的不成樣,躺在那兒只剩下一口氣在出。
她那時候臉色你都不知道,陰沉的跟納西索薩山上的天氣似的。在那兒站了半天,還是什麼話都沒說,最後是我憋不住,正想開口說肯定沒辦法活了,只好殺了送這畜生一程。
她忽然從身上解下火銃,稍微退後幾步,直直沖著馬頭就開了一槍。”
『那一槍……』巴特把酒舉到嘴邊,端了半天一口都沒有喝,然後歎了一口氣,『按我們這裏的話說,真是非常慈悲的一槍,那畜生立刻就斷了氣,什麼痛苦都不用再受了。』
“她選的角度剛好,穿了耳朵入的腦,血沖著沒人的地方濺出去,流了一大攤,一滴都沒有沾上身,一看就知道是好手。
當時我也呆了,真的沒想到這女人會這麼狠,說殺就殺,眼都不多眨一下。
她默默的把火銃放回腰間,然後抬頭問我,可不可以幫她把馬沉到河裏。
我當時還是有點呆,一下沒反應過來,她就認認真真的盯著我眼睛,再次問道,『我聽說在費羅裏亞有把遺體沉入若瑪河的習俗,就是水葬,不是這樣麼?』
她說話的時候,喜歡盯著人看,可她不知道,當時她說話那個表情,真是……寂寞的很啊……
等到把馬啊血啊都處理完的時候,天已經黒了。
我們兩個生好火,打算就地就這麼過一夜。她拿了一把尺把長的牛角尖刀,刀柄纏著布條,也不吃東西,就拿著那柄刀在火旁把玩。
火光映著她的臉,好像是在發呆,又好像很傷心的樣子。
當時那個氣氛實在是有些讓人坐不住,我也不知道該說點啥,只好勉強笑笑,說,『下手真夠利索的,我還以為你會哭呢,沒想到啊沒想到,我老巴特也有看走眼的時候。』
她抬頭看了我一眼,然後笑了笑,『習慣了……』
女人想的就是多,雖然她還是淡淡的沒什麼表情,但我能看得出,她心裏不好受。
按說這事我平時是壓根不會管的,省得惹一身騷,可當時看了她這個樣子,也不知怎麼的,心裏就是一動,居然嘮嘮叨叨的勸了起來。
她一直低著頭聽,也不吭聲,直到我說的口乾舌燥停下來,她才笑了笑,『其實這種事以前遇到過,為了大局犧牲個體,說到底還不是人在自私自保。』”
她的表情很奇異,我看不出她到底在想著什麼,然後聽到她接著說道,『如果我一開始不把法裏奧留在身邊,便不會出這種事了,怎樣都是我對她不起。』
她的聲音很低,語速也快,我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
敢情我說了半天,她還是過不去自己這關,真是……咳……白忙活……
法裏奧是那黑馬的名字,可她居然用了“她”,按說像她這樣的文雅人應該不會犯這種錯誤,我當時還奇怪,後來才稍微知道點是怎麼回事。
那時候估計兩個人的臉色都不太好,她沒再吭聲,摸摸索索的從馬上找了一塊幹餅吃起來。
也沒喝水,就是一小口一小口的咬著,跟平常看起來也沒啥兩樣。
那幹餅你是沒吃過,根本沒啥滋味,又幹又硬,咽到喉嚨裏還劃嗓子,每個新來的第一次吃都要抱怨好久,我平時和她一起吃這個,看見了也沒啥感覺。
看那天,也不知到底撞了什麼邪,就看不下去她這個樣子。
看不下她這樣不吭聲,只一口一口低頭咬著幹餅的樣子。
真是不明白,到底能有什麼想不開的把自己給逼成這樣,還不如痛痛快快喝場酒呢!
可又不知道該怎麼勸,想了半天,只好把自己腰裏的酒囊解下來扔過去。
她有點驚訝的看了我一眼,然後一笑,說謝謝。
她這一笑和其他時候的笑不太一樣,其他時候雖然是在笑,可總感覺心不在焉的,這次不同,我不知道該怎麼說,該是……總算有個小姑娘的樣子了,真好看啊。”
巴特把酒杯放下,微微一笑,紅鬍子跟著動了動,『那天晚上,』,他看了一眼坐在一旁沉默不語的奈緒,繼續緩緩道,『天上居然有了星星,不再是看不見手指的黑漆漆的跟棺材一樣。』
“她就了乾餅,一口一口的喝著酒,沒想到她酒量那麼大,直喝到半夜裏還是睜大了一雙清清亮亮的眼睛,好像天上的星星。
我知道這種時候想識相就最好閉嘴,有什麼故事還要等她自己說出來。
結果她一直都什麼都沒有說,仰頭默默的看著天空喝著酒。
直到我都快要睡著了,正想開口說天不早了該去支帳篷了,才聽她忽然開口說話。
『我本來以為自己不會再有什麼機會做錯事了,』她說話的時候還是望著天空,表情淡淡的,『年輕時做錯了那麼多,本來以為沒有什麼再可以失去的了。』
我心裏想著這做錯事的數量又不是一定的,年輕時錯的多不代表以後不會錯,是蠢人就一定會犯,可沒敢說出來。
她搖搖頭,繼續開口道,『今天看到法裏奧,突然想起以前的一個朋友。那時候年輕,貪心的很,也弄不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總以為以自己的力量是絕對可以守護全世界的,什麼都想保,結果……』她停頓了一下,星光撒在她的頭髮上,好像披了一層銀霜,真是漂亮。
『結果還不是把最重要的給丟了,等失去了才知道。』她自嘲的笑了笑,低下頭用手指纏著一綹頭髮,來來回回的繞,『現在想起來很後悔,這麼多年,最對不起的就是她了,至少該跟她說話清楚了的,也能讓自己的心好過些,也許就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了。』
『算了……』我拿著撥火棍撥了半天的火,仔細想了想,擺出一副老輩人的樣子勸她,『想這麼多有什麼用?過去的都讓它過去吧,真要是心裏過不去,等這趟回去跟你那個朋友說清楚不就得了,這種事不是我們說了算,是由天上大神命定的,後悔有個屁用?』
她愣了一下,眼神忽然渙散了,身子好像失去了支點了一樣的晃了晃。
過了許久,才像是想要笑的樣子,嘴角抽了抽,但還是沒有笑出來,良久才歎了一口氣,小聲說道,『她已經死了……』
我知道自己說錯話了,不敢再看她,摸摸索索的兀自去搭帳篷。
她等了一下也跟著上來一起搭。
我一直沒再吭聲,過了一會兒,她忽然扭頭看著我,是一直盯著人的那種眼神,盯的我心裏直發毛,她就這麼看了我半天,接著認認真真的說道,『今天真的很謝謝你,巴特。』”
臨進帳篷的時候,他瞥見她還是站在外面,於是停下來看她。
她一直抬頭看著天上的星星,微微把酒囊舉高,沖著遠方的虛空笑著點頭致意,『別人給的酒,我沒有準備呀真丟臉,可無論如何要留上一杯,不然你一定會怪罪的吧。』
他沒有看到她眼底到底是何種顏色,是否如同輝藍天幕上的星星閃爍,或者淡漠如冰而後融化成水。
他只是聽到她輕輕哼起一首歌,童謠般稚嫩的曲調,是來自東方的古老語言,有著怪異的上揚尾音。
她一直這麼唱著,越唱越不成調幾乎有點哽咽的味道,接著終於搖搖晃晃的進了帳篷。
原來早已是醉了。
巴特在這一刻幾乎產生一種錯覺,這個女孩子的心底已是灰燼中僅剩的殘火,閃爍微光與沒有溫度的橙紅色。是燃盡生命後的餘焰,抑或最底層的那根柴被人抽去後的漸漸頹敗。
不知會在哪一刻滅掉,或者本來熄滅已是最好與最後的歸宿。
悚然一驚。
不可能的,她還這樣年輕,與自己相比,是花一般的年齡。
『我其實知道她心裏是裝著事的,』巴特歎了口氣,靠回到座椅上,椅子不結實,被他這樣一坐,吱吱嘎嘎的響,『可一直也不是很明白,直到那天聽她說了那番話,算是好像終於明白她心裏是怎麼想的,可好像對她這個人更加的不明白了。本來是個多好的姑娘啊,人誠實,沒有架子,腦子又管用,就是……女人真是很難理解,要是不想那麼多,該有多好……』
Chapter ②
們在進入費羅離亞的第五天,終於看到了遠處山嶺模糊的輪廓。
比預定的早了一天,前三日碰到了四次冰雹,第四日開始卻突然的天氣晴好。
卻開始熱了起來,白色的沙礫反射了陽光,到處是明晃晃的一片,刺的人睜不開眼睛。
夜間是益發的寒冷。
『那前面就是納西索薩了麼?』把護目鏡微微挪開一點,夏樹眯了眼睛望向遠方白色的山巒。
『是啊,』巴特狠狠抹了一把沾滿了灰塵的紅鬍子,隨手在馬屁股後面拍了一拍,『大概還有個十多天的路程吧,好好幹吧。』
『還要這麼久……』她微微蹙了眉,撫了額前被風吹亂的發絲在耳後。
『望山跑死馬啊小姐,這個道理你都不懂?』巴特還是一臉滿不在乎的樣子,正把食指塞在鼻孔進行龐大的挖掘活動,隨口一唾,『呸,該死的沙子就是多。』
『切,我怎麼會連這個都不懂。』她面頰忽然一紅,臉也明顯有些掛不住,聲音忽的大起來。
『還是小姑娘,真是禁不住激。』巴特哈哈一笑,紅鬍子也跟這樣顫動起來,『也就是碰到了巴特大叔我了,換了別人,一個月也不一定走的出,早死在裏面了。』
『怎麼會走不出,就算儀器不能用,觀星一類的還能不會了?』夏樹冷哼一聲,小聲嘟囔著。
『觀星?你哪天見到有星星了?就算是有星星你見過能指向的嗎?這是別處費羅裏亞,不是別個地方!要是這麼輕易就能過去了還有我老巴特的飯吃麼?!』
眼見得自己能力被質疑,巴特也明顯有些激動,沒被鬍子覆蓋的地方也變得和鬍子一樣的紅。
『我說,巴特,』藍發女子卻忽的笑起來,一副心情好好的樣子,眼珠狡黠的一轉,『你不也挺容易被人激將的嘛。』
『我說你這小姑娘……』紅鬍子大叔氣憤的把頭甩了甩,終於無奈道,『原來挖了個坑就等著我跳呐,心情好了就拿大叔尋開心不是?』
『話說,雖然不關我的事,你一個小姐家,為什麼一定要去那個勞什子銀月灣?』巴特想了一想,眼看夏樹心情實在算是不錯,於是握緊韁繩,讓馬略停一停,低聲把這幾天來憋了一肚子的問號問了出來。
『銀月灣其實該被稱為湖的,對麼?』他沒料到她會突然提起這個,不禁一呆,藍發女子卻渾然不在意似的,繼續開口道,『我聽人說,湖的正上方是天上城,傳說那裏是地面唯一可以連接天上城的口岸港灣,於是被稱為銀月灣。滿月時分站在納西索薩的山崖上,面對被月光鋪滿的銀色湖面,便可以看到天上城市裏想要見到的人的影像。』夏樹愣了一下,隨即抬起頭,認認真真的回答道。
『那都是傳說,都是瞎掰的,你還真信啊?』巴特不屑的咂咂嘴,繼續說道,『明明看著是一挺明白的小姑娘,就為了這個搏了命去銀月灣,真不知道你們女人心裏到底是怎麼想的。』
『我倒也不是很信,』她輕輕笑了笑,好像有點不好意思的裹緊了斗篷,露出偶爾淡闊而悲哀的表情,『只是以前答應過一個朋友。我和她在一起很久了,現在想來幾乎都沒為她做過什麼事。那時答應過她的,一定要來這裏看看的,可仔細想來,好像連這個也是開玩笑時無意中答應的。可還是想為她做點什麼,既然該給其他人盡的責任都已經盡到了,至少總該為她把約守好。』
『哦……』巴特為難的抓了抓自己濃密的紅鬍子,『你們女人那些小心思我不懂,約倒該是守的,話說,你到底定了什麼約啊?』
夏樹仍然是無聲的笑著,這是巴特才發現自己一口一個的“小姑娘”其實已經不算年輕了。
笑容陽光卻並非空無一物的純淨,如同窗間的縫隙裏透出的絲縷光線,乍看溫暖熨貼內裏卻滿是細緻塵粒上下沉浮,無人可看的清。
那是歲月的痕跡。
卻還是臉龐稚氣線條明淨,該說是怎樣的女子?
她低頭,輕輕吁了一口氣,接著緩緩說道,『我們定的約,是在她死之後,我要來這裏一次。既然傳說看得到上邊,那麼同樣的,她也一定可以在那裏看的到我,至少,她是這樣相信的。而我也同樣相信著她會在那裏一直等待,直到看到我的那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