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只能沉默——５.１２地震纪实（中）

５.１２地震纪实（中）

 

重申：請勿轉載。

08.5.14

 

pm 13:09

接到Ｘ电话．

Ｘ：你现在在哪里？
 我：住处5楼．

Ｘ：快下来，搞快点，还有一场很大的余震，我们这边全都撤出厂房了．快点哈! 
我：……

Ｘ：喂，搞快点，马上下楼，听到没？ 
我：你不要急，慢慢说，别紧张．

Ｘ：晕＃＾％…

 

pm 13:20

背包里加入手套、聚光手电筒和抗病毒冲剂，再次离开住处．小区外有编织袋搭起的临时棚架，白天人并不多，或坐或卧，地上是扑克和麻将．眼泪哗哗的，果然是亲亲亲爱哒四川人民，危难时刻，转移阵地，革命精神要保留，优秀传统不能丢，地震来了怕什么，不过是室内转户外，节约用电，呼吸新鲜空气，我们的目标是：一张麻将倒下去，千万座长城它砌起来！Fight！

在小区门口买了份附有地震特刊的商报．卖报的大爷热情地问我还要不要昨天的华西都市报和成都商报，报道齐全，可作为收藏品，几十年后拿给我的儿孙忆苦思甜……无语，什么叫远目啊！

大老板来电，叫我随身携带身份证，一旦停水，立即带家人飞往武汉

 

 

pm 13:59  

天再次放晴，艳阳高照，气温升高．各地开始往各大医院输送伤者：

绵阳——南充／遂宁；阿坝——成都／内江／资阳；广元——广安／达州；德阳——眉山／乐山． 华西医院主要接收重伤残者，住院部辟出一块空地作为接收灾区人民的专门接收场地，这座医院终于开始发挥后方关键作用．

pm 14:20  

老板带来饮料和食物，透露现在形势严峻，我这才开始思考水污染是否真如媒体宣传那样子虚乌有．老板一再劝说我去武汉，公司会承担包括家人在内的一切费用，这当然是完美的解决方案．但爸妈现在不能乘坐飞机，无法同行，怎么办？怎么安排？好好想想……

pm 14:53  市场秘书来电，告知由于买不到14,15号及北京上海广州以外的机票，已帮我和家人订好16号成都飞广州的机票． 华西药品库存告急．

 

pm 17:27  

 

又一波余震，整片大地在脚下起伏，吟着春末的哀歌．

我坐在椅子上竟不由自主默唱“摇啊摇摇啊摇摇到外婆桥”………

待震动过去，踱至落地窗向外望，手表显示17:28，距5.12地震已过去整整５１小时．日暮时分，平日最享受的宁静时光此时却意味着黑暗将至的威胁和煎熬，被埋在废墟里的人，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

院里栽满树木，跟四川的大多数植被相同，它们四季长青，枝繁叶茂，叶间大朵大朵红花密密攒动，一派锦绣繁华．耳边却是缠绕一天凄厉刺耳的急救车鸣笛，哇呜哇呜，已经分不清是幻听还是现实．不是慈悲或矫情的人，为何心里满溢痛苦？

这片富沃平原，如枕畔耳语般温柔的一句“来了就不想离开的城市”，火锅串串大排档，青春娇嫩的女孩…… 

刚绽放就凋落的小生命，胖乎乎滚来滚去的大熊猫，隆隆的坍塌声，阴湿的夜，席天幕地的歌，犹如荒城的废墟，世界末日般的灾难……看不到明天．

隐约听到呻吟号哭，有女人的悲嚎，撕心裂肺：“啥都没了，啥都没了……啊啊啊……”凄厉的惨叫梦魇般久久不散．好多好多孤儿，运往烧伤科的担架上躺着面目全非的重伤员，麻醉师在奔跑，外科医生截肢截到手软——他们用的词是“锯”——太多太多伤者，根本没有时间研究哪些肢体非截不可哪些可以保留，一律锯掉、锯掉，送截肢到火葬场的车开了一波又一波……

死命咬牙握紧拳头也抑制不住浑身颤抖．

春天，春天……明明已是最鲜丽繁盛的时节，为何掠面的风还有如刀的肃杀？

 

 

pm 19:40  

尖锐的鸣笛声此起彼落，10分钟内竟到了八九辆救护车，每辆装３名重伤者．其实每驶来一辆就意味着多一线求生希望，只是仍然心痛．车分头急速驶进华西各分院．不经意望进驶往妇幼保健院的其中一辆，只看到一双被高高架起的腿，可能是即将分娩的孕妇．

 

pm 22:55  

收到同事短信，鼓励我意志不要崩溃，身体也要挺住．苦笑，我这里算什么——能吃能喝能睡，不过是过得好与过得不那么好的区别．而几十公里之外，那些已灰飞烟灭的和还在黑暗中苦苦支撑的，肉体精神的双重摧残，凄惶无助，无尽的痛……活下去，没有什么比活下去更重要．

 

pm 23:30  

沉沉夜色，乌黑的窗户映出自己没有表情的脸．据说今晚又有一场大地震．真真假假，心理已从第一天的“宁可信其有”变成“随它去吧”．

 

 

08.5.15

 

am 01:00  许多人往电台发去短信说刚刚又发生了几次明显余震，我却没察觉，难道已经跟震动频率达成共振？睡觉．

am 07:30  

做了个杂乱无章的梦，一觉醒来忘光光．昨晚睡在落地窗边，一早醒来就看到明亮曙光，豁然开朗．很好，又是一个活着的黎明，手机里照旧塞满询问“安好？”的短信，这两天写过的“平安”比前数年加起来还多．几个人打来电话说起今天凌晨5点的强烈余震，大家跑上跑下一片混乱，我挂了电话问妈妈有没感觉，相对两茫然：

老妈：啊，我当时得卫生间的，还以为是脑壳晕了哈没站稳嘞，搞伙是地震啊……

我：完全呒知咯……果然共振了！

都江堰放晴．  

 

 

am 10:46 到某客户总部签合同．坐在车上跟师傅聊天，几分钟后惊觉自己一直在下意识地观察两旁建筑位置高度修建年代哪里是安全地带等等，叹气，什么时候开始的习惯？阳光照下来，春熙路盐市口车水马龙，恍如隔世．

pm 12:40 都江堰二环路内恢复低压非饮用水供应．

pm 14:00 气温越来越高，闷热．原来盼晴的心掠过重重阴影：瘟疫．像个诅咒，大灾之后是大疫．埋……是迟早的事了……

 

pm 16:00 打电话给市场秘书请她将机票延至17号．我还在犹豫什么？

pm 16:54  短信：『您好，我是Ｚ的女朋友，想帮他请个假，他前天去都江堰当志愿者，手机没电联系不上人了，不知道明天回来得到不，望批准！』 他果然还是去了．只能请Ｚ的女友一直联系他，一旦联系上立刻通知我．

pm 22:33 Ｚ发来短信，平安归来．心中大石落地．发去短信感谢他，深深感谢． 



TBC